2010年5月25日 星期二

學著模糊與等待

這天傍晚,從紐約市往紐約州山城的火車上。

試著捕捉窗外的光影,而我問自己什麼才是真正清晰的?


我向她陳述著這四個月以來的起伏,

那是一個很不一樣的歷程,就像是種對生命的試煉。

努力的找尋每個可能性,而後是或長或短的等待,

然後去接受不如所願的回覆,面對失落,

或者其實有時候只要難過一分鐘,或者根本就來不及失落,

已經重新再站好尋求下一個希望。


「在不停被拒絕之後,我變得更認識自己」,

她這麼說,我完全同意。

唯有在如此不停的反覆之中,得失之間,

彷彿才真正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我又到了山裡來,其實是想沉澱還是逃離?

這天傍晚我一個人到了湖邊,

我第一次這麼清楚的告訴他們,

我暫時不要工作不想參加晚上的讀書會,

我想有段時間是全然安靜的,只要安靜就好。


看著水裡映著的天色,

我問自己:「妳一直在跑到底是在跑什麼?」

連來當個義工,都可以不停的告訴人我可以幫忙更多與更多。

過去的生命未嘗不是如此呢?

從這個階段到下一個階段,

我一直非常認真努力的將自己從這個位置換到另一個位置上,

沒錯我做到了,卻同時養成了自己永遠無法放鬆,

總是要求完美的偏執性格。

我沒有辦法停留或忍受模糊,

沒有辦法接受一切不像自己所期待的那樣。


「妳的日子太過完美,也太過嚴肅。」

這個框架不僅放在我的身上,

也同時常不自覺的套住身旁所有的人事物。

我承認也知道這是在治療工作裡我最大的阻礙。

而所背負的這些是可以改變,或需要改變的嗎?

我並非要拋棄這一切,想要的是一個平衡。


「Adventure,探險」

這個字最近常常出現在我的腦海與行動裡。

那天去面試時明知道他們不會錄取我,我還是去了;

就當作是在認識這個城市我沒去過的地方,去交個朋友也好!

開始不認為接下來必須按照怎麼樣的劇本走,

只管去走就好,這兒不行就換條路。


There is always hope,因為永遠都會有個希望。

還有那一天那個正值青春的女孩說的: Who cares?

我的解讀不是「不要在意」,而是「為什麼要那麼在意?」



五天過後,

離開靜謐的山城,再度回到人潮熙攘的紐約市中心,

我看著街上的人們,行走著、等待著,我靜靜看著。

2010年5月23日 星期日

關於結束‧之三

這一天就這麼的來到眼前,卻一點都不感覺它是真的。

終於在一年又八個月以後,

我集滿了六十個學分七百個小時實習,

完成了這個「真的很難唸」的碩士學位。


回顧這一段日子,對我而言似乎真的沒有一天是容易的,

除了學業,更多的挑戰來自生活,特別有很多的難是靜默的。

想起前陣子所讀柯裕棻寫的「行路難」心裡百感交集,

雖然不及她的層次,

但關於她說的那渺小又巨大的孤獨是確實存在的。


「妳的哪些家人要來參加你的畢業典禮?」

「沒有」「一個都沒有?!」

這樣的問答從畢業典禮兩個月前,到畢業典禮當天,

我大概被問了數十次。

畢業典禮每個人只有四張入場卷,

同學們之間開始討論起要邀請哪些家人朋友來,

也詢問是否有人有多的入場卷可以釋出。


我的家人呢? 弟弟在當兵,

爸爸在山上的果園裡忙著剪枝包水蜜桃,

媽媽在素食店廚房裡為著中午的幾百個便當翻著鍋鏟。

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他們放下手邊的工作,

千里迢迢來到這兒只為了一個儀式。

雖然我心裡知道他們比我希望的還多一百倍的希望能夠前來參加。


媽媽在電話裡告訴我,她聽了哪個阿姨對她說,

「人生裡面也沒有幾次畢業典禮,你們真的不去喔?」

如果你問我沒有家人來參加會不會難過?

是有一天在搭地鐵時,我對著外頭的天空偷偷的掉了眼淚,

因為那一刻我想到媽媽心裡的遺憾。


將一張入場卷連同母親節卡片寄給了家人,

想讓他們知道,我知道他們一直是跟我在一起的,

我知道他們為了我而感到驕傲,

如同我為他們的努力感到無比驕傲與感激。


然而其實是真的有很多人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的!

實習的督導(可惜沒照到相)與實習的兩個夥伴,

從很久以前就答應要當我的「美國家人」出席。

而畢業典禮的這天早晨我依舊來到了實習的學校,

帶著很多老師與孩子的祝福,如同頸上這個項鍊。




而畢業典禮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在場外準備入場時即有拍不完的照,不停的驚喜與擁抱,

除了班上同學外,也一次見到許多之前一起修課的同學!




典禮的進行從一開始就讓人有今天你是主角的感受,

雖然有很多很多的人,

但開心的是每個人都有上台握手跟拿畢業證書的機會。




又怎麼會孤單呢? 你說是嗎?


好朋友Ana Maria的爸爸媽媽,

邀請我典禮過後與他們一起去吃晚餐,

「我們是你的古巴家人」,

他們的真心對待真的讓我感覺我就是Rodriguez的一份子,

這真的是一個讓人非常溫暖的家庭。






班上同學之一的Rachel,

在隔天則是邀請了所有同學的家人們齊聚她住的房子,

我很認真的煮了番茄蛋炒飯跟涼拌西洋芹跟大家分享,

也很認真的去認識每個人,彷彿他們都是我的家人一般。





這是我的畢業典禮。

不是生命中唯一的,卻是這個階段獨一無二的。

依舊要說謝謝與謝謝,這個夢想的成就是屬於你們的!

2010年5月10日 星期一

關於結束‧之二

這是一個世界上獨一無二,只屬於你的盒子,

用來保護你所有的秘密寶物;

當你覺得悲傷,當你覺得開心,當你需要朋友,

當你想念起我們在這兒玩的時候,

只要拿起這個盒子,它會陪伴你給你力量。


關係的終結(termination)是心理治療中十分重要的歷程,

最近深刻體會是因為有很多議題,

都是來自於過去或現在關係的不完整,或未曾真正結束。

因此任何結束與分離常會帶來許多焦慮,

心理工作者小心翼翼呵護這個階段,

不讓個案因結束而受到傷害或失去信任。

然而結束卻也給與一個讓一切完滿的機會,

能夠與個案回顧過去一段時間的努力與成長,

然後彼此帶著祝福與期待繼續往下一段的旅程前行。


但如果你的個案還不到五歲,

如果他認知上連什麼是「結束」都還不明白,

那該如何,或有需要去與他談論關於結束這件事嗎?


我總記得督導告訴我,

妳也許會是這個孩子生命當中,

第一個告訴他什麼叫做「說再見」的人。

他也許現在不會明白,但有一天他將在記憶裡有所連結,

在那個時候,他將會知道該如何好好的告別與分離。


結束是從三個session前開始的,

在格子裡我們一次一次貼上貼紙,

「當貼滿三個格子的時候,就是我們說再見的時候,

這代表我們不再一起到這裡玩。

這個笑臉是說我們在這裡有很多很多開心的時刻,

而哭臉是因為難過與有些哀傷,因為我們要分開了。」

與孩子解釋著,也陳述著那多樣的情緒。


而遊戲治療裡可以運用很多很多方式結束,

有些時候是做一本書,有些時候畫圖,

有時候是象徵性的遊戲等。

對於最近即將結束的幾個孩子,

我開始去思考什麼是最適合他們的方式?

每個孩子對我而言都是特別的;有不同的特質,不同的故事。


這個孩子就如同這一個藏著許多寶物的黏土,

非常聰明,有很多內在的潛能,

卻沒有被認真注意過,連他自己都沒有。

「我做不到,妳可以幫我嗎?

你可以的,我知道你可以做得很好!」

孩子打開黏土,興奮地發現一個又一個的寶物,

彷彿就如同在過去的治療歷程裡,我們一起發現了他珍貴的內在世界。


而後,孩子將寶物一個一個放進了盒子裡,

盒蓋上他請我寫上我與他的名字。

「就是這樣了!」他說。


再見,玩具車;再見,飛機,

再見,動物們;再見,鱷魚與烏龜;

我們一起一一向治療室裡的玩具道別。

「再見,佳鈴!」他給了我一個擁抱,然後我們離開。


闔上門那一刻,心裡非常平靜。

我不再寄予很多的擔心,

因為我知道我至少曾經陪他走過這麼一段。


而對我自身而言,

在這一段又一段的關係圓滿結束當中,

心裡深處有一部分,也同時被填補了。

2010年5月5日 星期三

關於結束‧之一

我只是想好好的跟你說一聲謝謝,還有再見。

在這一年半之後,我站在教室外期盼著你的到來。



彷彿就像個小歌迷追逐著心愛的吉他手,

心裡有很多緊張、期待,卻又矛盾地掙扎猶豫著自己的行為。

我只是想好好的跟你說聲謝謝,還有再見。

想讓你知道,一年半之後,我真的走到了這裡!


儘管我是如此地偷偷又細細注目著每個眼前走過的人,

但我們竟然還是在咫尺間錯身而過了。

你走進了教室,而我卻沒能認出你來,

你戴了頂不像你的帽子,微微有些發胖。

或許我的模樣之於你而言也是同樣陌生的,

你抬頭看了我一眼,但那瞬間我們沒有交集。

而當我終於透過門上的玻璃探進教室裡,

我才從那對著台下點頭的熟悉微笑中,發現那原來是你。


一年半過去了,一切都不在停留在那個時候那個樣子了。

而我卻依然深滯在那年冬天你所賦予的支持,走過了這兩年。

在那教室門外,我靜靜地微笑看著你,

然後在心裡我對你說:「謝謝,還有再見。」



這一陣子,我正在學習的議題叫作「結束」,

學校的課業,實習的工作,還有學生的身分,

全都要告一個段落;有許多關係要好好告別,

而這幾乎耗去了我所有的能量 。


在過去的經驗中,我清楚自己有著十分強烈的分離焦慮。

無論是對人、事、物,或所有的關係情感上,

我容易感動,特別是那些曾給與我許多深刻記憶的對象。

但不安全的依附總讓我容易陷入,卻又難以割離。


最近信仰裡的練習方法,

不停地強調清楚覺知它,然後放下它,Let it go。

用信仰的語言陳述,是說我們所有的煩惱與苦痛,

都是來自於對這些身心現象與作用的執著,

然而我們的身體與心都不是恆常不變的,

它是一直一直不停在變化著的,

因此每一個瞬間都不是真實存在的狀態。


用著我的語言來說,生命是一條流動著的小河,

會流經很多美好與艱難的地方,

會有與其他河流交集,分開;再交集,分開的時候。

需要面對與學習去跟著那流走,因為那是生命的本質。



坐在陽光灑落的中庭樹下,那一瞬間我終於明白,

無論一切是多麼地深深刻畫在心底,都過去了。

心裡有個聲音告訴自己:

「妳要告別了,把話都說好了。」